刘念章 摄
一张黑色厚棉布,照着U字形的鞋样裁剪开,再均匀地抹上浆子、贴上衬布,然后拿到日头下去晒。这是千层底老布鞋制作的其中一个步骤。从熬浆、打样、裁面贴面,到切底、包边、粘合、纳底……做一双鞋花上3-4天是稀松平常的事。
杨慎喜今年整80岁,做鞋的手艺早在他70年前还是个孩童的时候便熟稔了。而今头发也白了,身子也瘦削了,可一双眼睛还很明亮。每天做一两双鞋,除了打一盏小灯,连老花镜也不带,穿针引线、裁布对样,丝毫没有偏差。
刘念章 摄
老杨的店开在奉贤庄行镇一条铺着青石板路的老街上。店门口挂着“杨瑞记鞋铺”的老匾,与饱经沧桑的木质小楼融为一体,氤氲着旧时代的气息。再看老杨用的料子和工具,更“旧”了。用作鞋面的黑色棉布是他十几年来屯下的,“现在再也买不到这种好料子”;浆子还是用淀粉熬,熬好后盛在一个椭圆形的铁饭盒里备着;晒鞋面的竹编箩筐几经摩擦,表面已经油亮。“杨瑞记开了100多年,除了店面换了几处地方外,什么都没变过。”
对于土生土长的庄行人而言,杨瑞记的名头可谓响当当。方口布鞋、圆口布鞋、搭扣女鞋、盘扣棉鞋……这些20世纪早期的当地流行之物就出自杨慎喜父亲之手。11岁那年,父亲去世,杨慎喜便跟着18岁的哥哥学做布鞋。老杨说,做布鞋看上去不难,却需要“童子功”。许多门道是在玩耍间隙看大人一次次重复同一个动作,“看会的”。尤其是鞋型的调整,如何让它与不同脚型适配,不仅需要耳濡目染的技法,还要苦练。
杨慎喜正在粘鞋面。 杜晨薇 摄
老杨的童子功就来自于“被迫的”苦练。父亲去世那年,哥哥被抓了壮丁,被要求一个星期交上100双布鞋。“7天做100双鞋,累死也赶不出来。我就得顶上,白天上小学,晚上不停地做鞋”。老杨说,因为有年长的哥哥继承父亲衣钵,他从未想过要接下这门手艺。可这门手艺却选偏偏选择了老杨。
近30余年间,鞋铺的管理、鞋品的制作都靠老杨一人打理。买老杨的鞋要提前下订单,告知鞋号、样式、鞋底材质,做好来拿。难怪偌大的店铺,只陈列着十数双样品,其余的全是鞋底、布匹、棉线等原料,散乱堆放如仓库一般。
老杨做的鞋不太精致,甚至还有些粗犷——大部分鞋都是一样的黑色布面,一样的千层布底,纯手工打样、缝纫导致每双鞋都独一无二。不过,也正是纯手工的技法和纯天然的材料,让老杨的鞋多了几分人情味,甚至有人“穿了便不脱下来”。
一位定居澳门的中年男子,在老杨店里买了6年布鞋。如今不常回上海,便托人带去,一月带4双,一周一换。“他对我说:这布鞋比他4000块钱的皮鞋还要舒服。”
杨慎喜拿出自己的复员证说,当兵才是他这辈子最骄傲的事。是为了养家,他才接了哥哥的班把鞋铺开下去,一开便是几十年。杜晨薇 摄
布鞋之所以舒服,是老一辈人智慧的结晶。老杨告诉记者,布鞋耐脏、吸汗、跟脚,如果鞋型调整到位,能贴合各人不同的脚型。前几年,一位从河南来的老布鞋商人因遇到技术难题,几经辗转找到老杨,开口就要拜师。老杨说,商人售卖的鞋质量不差,连最费工也最讲究的千层底都是从当地农家收来的,针脚和用料都很考究。可偏偏就是穿着不舒服,“问题出在鞋型上。只有做鞋的人心里想着穿鞋的人,才能把鞋做舒服。”
如今老杨力气不够了,不再自己纳鞋底。“花一百块钱去外地市场上收一双纯手工千层底,我自己绷鞋面,也能省出不少时间,一天可做一两双。”不过,也正因成本增加,老杨的鞋价变得有些“高冷”,一双千层底老布鞋要卖到170元。“来的都是老顾客,一订好几双。”有一次,一个美国小伙子特意乘几个小时车跑来买走一双鞋,还非要给老杨10元小费。此后,也时常打电话来订鞋。
不久前,老杨根据儿子的要求为他做了一双牛皮面的千层底,能居家,也能外穿。看起来也比起传统黑布面时尚不少。不过,这算是老杨勉为其难所做的“创新之举”了。在老杨眼里,传统技法和手艺不可违背,一针一线也不能偷懒,必须是凭这一双手和一身劲儿,亲力亲为。也正因此,几十年里,没有一个徒弟能沉下心跟着老杨,而百年的杨瑞记也终将成为历史。
(来源:上观新闻)
“杨瑞记鞋铺”地址:庄行老街东街26号
(注:由于老人年事已高,且纯手工制作,如果购买可能需要较长时间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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