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可善解人意，体谅婆家经济困难，把她娶进门，丈夫几乎没花钱。谁料婚后婆婆逢人就炫耀：
”我儿子不花钱能娶到老婆，那是他本事。她要不是嫁不出去了，干嘛免费贴上来？“
1
嫁给爱情的样子最幸福。
情窦初开伊始，萧可便是这句话的忠实拥趸者。
同样出身偏远小镇、一块考入重点大学的闺蜜杨楠，在校期间和她一样，也是和一个阳光帅气的穷小子谈了几年恋爱。
毕业前夕却突然调转方向，投入了一个其貌不扬的富二代怀抱，闪婚了。
当时她帮着那被甩后哭哭啼啼的男孩振振有词地骂杨楠没良心、拜金。
为了钱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，一辈子做金钱的奴隶，看人脸色，低眉顺眼。如果没有爱，就算守着金山银山，那又怎样？只不过是一座豪华的坟墓而已。
和爱的人在一起，哪怕吃糠咽菜，也充满了诗意和激情。这才不枉来世间走一遭。
再说了，有钱人花心，也有那条件，异性资源手到擒来，随手就能拈个花惹个草，你在人家身边，能有安全感吗？
她自己也不缺别的追求者，条件都甩胡俊几条街，但她绝对不会多看那些人一眼，似乎和有钱人谈恋爱，是对爱情的玷污。
对于她的规劝，杨楠不置可否，一意孤行。她说，和喜欢的人分手，她不是不伤心，但复合是不可能的，和那个富二代结婚，也是必定的。
三观不合，道不同不相为谋。她一气之下，和杨楠绝交了。
那段时间，她和胡俊亲密得如同一对连体婴，城市商超，山野乡间，豪华饭店，路边小摊，无一不留下他俩相依相偎的身影。
男友随手编制的一个花环，用稻草编成的一枚戒指，一段暖心的信息，都让她的心如同泡在蜜里，甜得发腻。
甜汁溢出来，把周遭覆盖住了，一切都被蒙上一层滤镜，世上没有丑恶，人间没有疾苦，幸福与生命同寿。
亲密无间、形影不离、你侬我侬、一日不见如隔三秋……所有描述爱情的词语用在他们身上都不过分。
他们还时常带着杨楠的前男友一起玩，怕他触景生情，在他面前他俩就尽量端正姿态，不勾肩搭背，并帮他一边继续痛斥杨楠，一边积极地留意新的女朋友人选。
两年后，那个男孩终于迎来了真爱，一个斯文内敛、善解人意、小巧玲珑的南方女孩。
女孩因为自己从小是个学渣，勉强大专毕业，身高又不具优势，对高大帅气、又是以优异成绩毕业于重点大学的学霸男友格外崇拜，已经到了花痴的地步。
但她没有表现那么明显，只是默默地支持他，做他背后的女人，利用自己不错的家庭条件竭尽所能地助力他的事业。
萧可和胡俊会心一笑，感到终于完成了这件功德无量的事，可以松口气了。
俩人也结束了七年的爱情长跑，水到渠成地迈入了婚姻。
蜜月期还没过，婆婆就在电话里屡次催他们要孩子。
胡俊用目光征询萧可，她轻轻摇摇头，他立马懂了：妈，我们这才刚结婚，没房没车的，要孩子是不是忒早了点？再说我们还年轻，还没享受够二人世界呢……
那边抢过话头：
有多年轻啊？我和你爸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，你都能打酱油了。养个孩子需要啥房车？老家的房不是房啊？多一副碗筷的事。跟你媳妇说，早生孩子，身材好恢复，也有力气带……
萧可不耐烦地撇撇嘴，胡俊立马会意，打断母亲：好了好了妈，这事儿您就甭管了，我们的孩子自个儿生自个儿养，您就安心顾好您和爸就成。
那边急了：说的啥话呢你这孩子？你们生了我肯定要帮你们带，你们都不用操心，你们继续挣你们的钱，玩你们的。你们负责生下来就行，啊。
胡俊假装信号不好：妈您说啥，我听不到了，喂？喂？挂了。
俩人挤眉弄眼地抱在一起，一边大笑……
那时候多好啊，无论婆婆说啥，他都向着她，生怕她受一点委屈。
2
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味的呢？大概是从萧可生下女儿的那一刻开始的。
但当时她沉浸在生产的新鲜感与疲惫中，没有往这一层上想。
只是觉得气氛好像差了那么点意思，没有迎接新生命的兴致勃勃和热乎劲，只是像收到了一个平平常常的物件，完成任务似的找个角落放下，再也不想过问。
有次婆婆装作无意间对萧可说，等出了月子，趁年轻，赶紧准备要二孩吧，现在国家都鼓励多生了。
萧可还没从生产的疲惫和不适中缓过来，压根没想那么远，只说：
现在养个孩子不比从前哪，不只是添副碗筷的事，医疗、教育、房子、心理健康，哪一样不是一座大山。先把这个养好再说咯。
胡俊和公公婆婆在旁听着，没再表态，但气氛陡然下降了。她不知道，她这无心之言，已经为日后埋下了祸根。
没几天，公公说家里的牲畜没人照看，得先回去。
月子坐到一半的时候，婆婆说她老寒腿犯了，天天弯腰劳累，腰椎也出毛病了。叫儿媳妇自个儿起来忙活忙活。
她说，这有啥的，水龙头不都有热水嘛，不碰冷水就是了，年轻人洗两件小孩衣服能累到哪儿去？
萧可很不悦。
胡俊放下手机，不情愿地站起来拿起小孩衣服就往洗手间走：我来吧，你俩都歇着。
婆婆立马跟上去夺过来：你给我坐着去，这都女人干的事，怎么能让一个大男人干这个？你还要挣钱呢，哪能累着你？
萧可心里一万只羊驼奔腾而过，这都什么年代了，婆婆居然还持着这种观念，女人嫁进来就是当牛做马、伺候男人的？男人天生就是当大爷的？
快满月的时候，婆婆就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收拾自己的东西。
然后满月前夕，突然宣布，她明天就回去了，家里活儿老头一人弄不过来，她得回去帮忙。
萧可很意外，不是怀孕前就信誓旦旦说好要给他们带孩子吗？咋这就要走了？那往后她产假到期了，谁看孩子？
她正欲开口，被胡俊拦下了：
让妈回去歇段日子吧，她头一回离家进城，还不习惯城里节奏，又劳累了这么些日子……不还有两个月呢嘛，到时候再叫她回来。
老公说得不无道理，但萧可还是觉得哪儿不对。她想找点缘由，却找不出来。只说：
那也等孩子喝完满月酒再走啊。
婆婆头也不抬：嗨，喝啥满月酒？咱家都不重视那些繁文缛节，你们结婚不都没办酒嘛，直接去旅行了。
好像也有道理。她看了看老公，他也肯定地点点头。
那就算了吧。说实话她骨子里不是个爱热闹的人，连自己生日都没过几次。他们不在乎，也省得她为这事操心了。
至于日后带孩子的问题，她完全相信老公会安排好。
自从和他相识相恋以来，她几乎成了生活白痴，大到远行出游，小到穿衣吃饭，他都一手包办。
她只需像个婴儿一样，躲在他手心里，累了睡觉，醒了吃饭，不辨方向，不愁未来。
她喜欢那个故事：
白发苍苍的一对老头老太，牵着手颤颤巍巍地过马路。有人说，这老太太饭不会做、衣服不会洗、钱不会挣，老头一辈子主内主外，当牛做马。
有一天老头去世了，老太太顿时失去了主心骨，又没有自理能力，思念成疾，不久也跟着去了。
她还喜欢忠贞的帝企鹅故事，它们只要有了配偶，一辈子不离不弃，其中一方死后，另一方不久也会跟着离去。
多么美好而伟大的爱情啊！世间还有什么比得上这？只要能够白头偕老，恩爱到底，她愿意折寿。跟着老伴前后脚离世算什么？她粉身碎骨万死不辞！
3
理想很丰满，现实很骨感。很快，命运给了萧可一记耳光。
眼看着产假快到期了，可婆婆那边没见任何动静。
她问胡俊怎么安排的，他顾左右而言他，被问得急了，他有些恼怒。妈说身体不好，爸的饮食起居也离不了她，她来不了，让咱们自己想办法。
她震惊极了。为什么？当初说得好好的，只要我把孩子生下来，后面的事都不用管的。既然这样，为什么要哄骗我生下来？
胡俊很不高兴，哄骗？啥叫哄骗？孩子不是你自己的？你当妈了不应该成熟点、主动为孩子负责吗？你不想生我们还能强迫你不成？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妈给你带？她来不了，我有什么办法？
萧可瞪大眼睛，不敢相信这是他说出来的话。这是那个把她含在嘴里怕化了、捧在手心怕掉了的胡俊吗？
胡俊没理会她的反应，气呼呼地盯着地面不再言语。
他有什么好气的？该气的不是她吗？萧可紧皱眉头，嘴唇嘟起老高。
你们到底怎么回事？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感觉哪儿不对，这不该是添了孩子的模样。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，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？
胡俊抬起头看着她，挣扎着该不该说，最终还是在她求知的眼神下开口了，非要我明说吗？是你把他们逼走了。
萧可大惑不解，我？
对，因为你不想生二胎，而这个是个女儿。
萧可愣了一秒，才反应过来，噢，原来如此！
原来你们家如此重男轻女的？怎么早不告诉我？现在孩子都出来了，你们再来这一出，打算把我搁哪儿？
胡俊张了张嘴，说不出话。
当时做产检，他原本想查一查胎儿性别。但知道萧可不会愿意，就算是女婴，她也不可能流掉，就没敢提。带着点侥幸心理，又想着还可以再生。
结果生下来是个女宝，并且萧可还不打算再生了。
事情已然如此，他也无能为力。他不是没请求过母亲回来帮忙，但母亲坚决不肯。
除非她愿意马上怀二胎，并且是个男婴，母亲说。
这咋能保证？别说马上怀了，如果怀的又是个女孩呢？她是不可能为了生个男孩迎合咱们的。
那我就不去，你让她自己带吧！天下哪个做妈的不带孩子？母亲撂下狠话。
得不到胡俊应答，萧可气得大喊，你们家是有皇位要继承吗？既然这样，为什么婚前不告诉我？你知道我最痛恨的就是你们这样的观念！
全家人都被带进来骂，胡俊怒火顿起，他忍了忍，说，你也说了你最痛恨这样的家庭，我要是告诉你了，你还会嫁给我吗？
敢情我是被你套路了？萧可又痛又悲。她以为的爱情，原来只是套路。
偏偏胡俊又不知道往回收收，还火上浇油：如果不是以爱情的名义，我这样没房没车的男人，怎么娶到老婆啊？你那好闺蜜杨楠不就是最好例证吗？
这话终于让萧可心里积攒的火气爆发，砰的一声，火星子溅了满地。
她一下子从床上弹跳了起来，使尽毕生的力量吼出了两个字，离婚！
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着，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，她也顾不上去哄。愤怒和哀痛把她整个身心密不透风地裹住了，别的东西都进不来。
接下来的几天，胡俊好话说尽，好事做到位，说了很多对不起、后悔，送花送礼物，做家务带孩子，把居家好男人的一面展现得淋漓尽致。
他想让萧可知道他是真心爱她的，不然他不去套路别人，为什么偏偏只套路她呢？
萧可狠狠地翻一个白眼，我好骗呗。再也不理他。
她坚持要离婚，闹得婆家娘家尽知。
婆婆没好气地跟胡俊说，她要离离呗，反正娶她没花啥钱，她又不愿生儿子，离了娶个新的生儿子，正好！
转头跟凑热闹的街坊邻居炫耀，我儿子不花钱能娶到老婆，那是他本事。女的要不是嫁不出去，她干嘛免费贴上来？还把自己当香饽饽，闹给谁看呢？
娘家妈苦口婆心地劝萧可：
孩子都有了，不能任性了。离异带个孩子，往后谁能要你？俩夫妻哪有不吵架的？吵架的时候话赶话说到那儿，能当真吗？就当肚子疼排了个便，排完了不就好了？
你要是实在对他喜欢不起来，就当他是合伙养孩子的，你想想，除了亲爹，谁能真心爱孩子？
时间是一剂万能药，能治疗一切伤口。
萧可心里的怒火渐渐消下去后，理智浮了上来。开始觉得母亲的话也不无道理。眼瞎也瞎了，路选也选了，孩子都出来了，还能怎么办？
只要胡俊爱女儿，管公公婆婆怎么样呢？他们又不在身边，眼不见心不烦。
她嫁得远。父亲在她婚前就已去世，母亲一个人帮哥嫂看两个孩子，分身乏术，是不可能大老远过来帮忙带闺女的。
大不了自己辞职做几年全职妈妈，几年而已，没什么可怕的。
4
但她这一想法立刻被母亲否决了。
她说，闺女，妈不能让你当全职主妇，妈是过来人，知道当家庭妇女活着多憋屈。
你的眼界会变狭窄，思维会变迟钝，利爪会被磨钝，狼性会被抽离，渐渐丢掉有价值的朋友，失去了生存能力。
到时候在家看男人脸色，手心朝上，仰人鼻息，对方肆无忌惮为所欲为，你也只能忍着；在外缩首缩尾，连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都能嘲笑你一无是处……
母亲打开了话匣子，一发不可收拾，竟然对她说出了一个惊天秘密。
原来父亲当年做工程发了点财后，就出轨了半辈子，连私生女都有了。
母亲被逼得几度想要一死了之，是两个年幼孩子把她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。
她把自己打碎重塑，硬是吞下满肚子的委屈愤怒，为了孩子，俯首甘为孺子牛。
她不想让孩子跟着自己贫穷落魄，也不想让他们落到后妈手里，让那个女人和她的女儿进门和他们兄妹俩争财产。
直到父亲被查出晚期胃癌，那女人不想被拖累，携私生女逃了，他才回到家里，老实了一阵子。
跟你讲实话吧，闺女，你爸原本还可以活个几年，是我没签字。
我对他没任何感情了，我没离开只是为了他的钱，虽然已被他花得没剩几个了。我要把那些钱保留下来给你们，不会花费在无意义的治疗上……
这些话让萧可好半天都没能消化。
原来母亲一生过得这么苦，父亲留给她的只有穷困潦倒的前半生和病痛缠身的最后一年，而中间所有的精彩和风光他都拿去和别的女人享用了。
她却瞒过了所有人，哪怕那些痛如钢如铁，她都硬生生地消化掉了，让两个孩子在衣食无忧和貌似良好的家庭氛围中成长。
小时候她和哥哥不好好学习，被母亲骂，他们还回嘴，说她是不会挣钱的黄脸婆。
想到这，萧可心里像被刀刃划过，随着哧溜一声，血液漫延渗透，喷洒出来，尖锐的疼痛呼啦一下，传遍了全身。
她哽咽着，妈，您应该早点让我知道，您就不至于那么苦，我也不至于以为您和爸一辈子恩恩爱爱，而在婚姻里选了这一条路……
母亲重重地一声叹息，妈也是怕你们从小接触到丑恶的一面，心理不健康……事已至此，只能尽量弥补了。
萧可担心母亲来这么远带外孙女，那哥嫂那边怎么办？母亲叫她放一百个心，她自有安排。
后来从哥的口里得知，原来母亲把从父亲那继承的钱拿出来一部分，给他们请了一个好保姆，因为他们两个孩子都入学了，不用事事亲力亲为了，好办。
哥叫她把钱留着自己用，她偏不，说不能让儿媳妇有怨言，对方开不开口是对方的事，但咱得把事儿做到位了。
看看人家的婆婆，再看看自己的婆婆，萧可只有把心酸强压回去，感叹嫂子命好，嫁了个好人家。
确定了萧可不会离婚后，胡俊又变了一副面孔。
他不再觍着脸对她们娘俩好了，而是做回了一家之主，威严，寡语，日常生活中几乎不和老婆嬉笑怒骂。
对孩子，眼神里总有一种若隐若现的疏离感，一般只是远远看着，很少逗弄和拥抱。
他还试探着让萧可再生一个。
一听这话，萧可怒了。一边使劲推他一边骂。
胡俊无声地叹气。
之后，他再也不提生二胎的事了。但每次看到和女儿同龄的男孩，总是不由自主地盯着看，疼惜，羡慕，遗憾，多种情感从他脸上划过。
萧可不是看不到，但她装没看见。这种家庭，她更不能生儿子，到时候厚此薄彼，对女儿更不公平。
5
生完闺女后婆家人的表现，已经让萧可对胡俊渐失爱意。
一旦没有了爱的滤镜，一个人身上的缺点就会显露无遗。
女儿从小是个睡渣，夜里能兴奋到两三点，不强制她永远无法自己入睡。
稍不注意跑几下蹦几下，整栋楼被震得咚咚响；又把什么玩具扔到地上，那声音能把楼下睡着的小哥哥吓哭。
为此一楼和二楼都上来找过，次数多了对方开始面红耳赤地骂。
因为白天没时间陪女儿，萧可坚持晚上带她睡觉。
哄女儿睡觉是一项浩大的工程，费心神费体力，每次女儿睡着了，她也累倒在床上，想就这么永远睡下去不再醒来。
但睡渣女儿不只是难哄睡，睡着后她还不安分，没一会儿就开始哼唧打滚，这时候一定要及时把她抱起来走动，要是晚了，她就一骨碌坐起来，目光澄明地看着你。
得，醒透了，往后几个小时都别想睡了。
按理说，每天晚上萧可只需起来抱三次，女儿就能睡到天亮。可因为胡俊，她起来的次数就成倍增加了。
他一个翻身，床吱嘎乱晃。昏昏欲睡的她就被惊得睁大眼睛，匆忙转身又是轻拍孩子的背又是握住孩子的手，嘴里喃喃地哄着。
安抚好了孩子，她再次徘徊进了睡眠中，还没摸到梦的边缘，耳边却传来尖利的磨牙声，像一束白晃晃的光线刺破浓稠的暗夜，把她从浅浅的睡眠中扎醒了。
她连忙把手放到胡俊嘴上使劲按压，试图固定住他的牙齿。可他一把将她的手打开，转过身去，又继续磨牙了。
她一只手跟过去继续按压他的嘴，另一只手伸过来安抚正在挣扎的女儿。
像呵护着易碎的珍宝一样，她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孩子和自己的睡眠。却被他一次一次地打碎。
如此反反复复，一晚上过去，她的睡眠就没有连成过线，而是零星几个距离不等的点，或深或浅，像糊在白墙上斑斑驳驳的蚊子屎。
白天，胡俊缺席着丈夫和父亲的角色，长久的不闻不问冷却了萧可一颗滚烫的心，也让孩子对父亲越发生疏。
夜里，他却扮演着干扰机器，把她本就少得可怜的睡眠缩短至近于零。
现在竟真的觉得他是个多余的人，是来她们娘俩面前碍手碍脚的。
她不止一次想过分开睡，但担心那样会让本就已经不太牢固的家庭加速坍塌下去，就没敢开口。
但面对那人时，那种厌弃，不自觉地从五官缓缓流出，环绕在在周身形成一种若有若无的磁场。
人的磁场，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、却能准确触及感官的东西。久而久之，胡俊也觉得毫无兴致，懒得理她了。他搬到了沙发上睡觉。
每天依然早出晚归，偶尔早回来一次也是一声不响地吃饭，吃完就看手机、打游戏，当别人不存在；周末或节假日就出去找同事或朋友到处吃喝玩乐。
他过上了单身般的生活。
6
三年后，眼看着孩子到了入园年龄，扒拉扒拉俩人的积蓄，差不多了，萧可提议买套房，给女儿创造一个固定的学习成长环境，不要被贴上外来人口或留守儿童标签，以后高考还得奔波一次。
胡俊却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。
她提得多了，他干脆玩失踪，不接电话不回信息，只在夜深人静时，趁大家都进入梦乡，悄无声息、蹑手蹑脚地回来睡个觉，早上在她们醒来前就逃出门。
那天，萧可强撑着困意等到了深夜两点多，终于把他逮个正着。
在她的逼问下，他终于承认没钱，他的存款都打给弟弟买房了。
她心脏咚的一声，像猝不及防地被一把大铁锤狠命捶打，身子都差点倒下去了。
她想起来了，三个月前，他们一家三口受邀参加小叔子儿子的满月酒。他们是在市里的新房，和乔迁之喜一块办的酒。
当时听人说房子是二老把大半辈子积蓄拿出来资助的，萧可心里闪过一丝不舒服。
同样是儿子，同样需要买房，同样是孩子满月，老人却把重心全放在小儿子那边，态度天壤之别。
但早就领教过这家人骨子里的封建思想，她的肚量早已被撑大，那会儿便没觉得二老这样做有多不可理喻，谁叫人家生的是儿子呢？
她没有在这事上过多纠结。他们靠自己也能买房，不就是等的时间长一点、生活质量低一点嘛？
可没想到那些钱居然是胡俊给的！他把大量的夫妻共同财产擅自作主赠予他人，没跟她提过一嘴。他们还联合起来欺骗她、防范她，把她当傻子一样耍。
一种莫大的受辱感像龙卷风一样席卷了她。她啊地大叫一声，上手就往胡俊脸上使劲挠去，他两边脸颊立马现出了几条红印子，隐隐地渗着血。
胡俊被这一痛激怒了，惊天动地骂了句你疯了，高高地扬起手准备一掌打下去。
巴掌还没落下，却被狂奔过来的岳母死死抓住了，俊儿，有话好好说，别动手，别吓着孩子了！
胡俊抬头看到穿着小睡衣的孩子怯怯地扒着卧室门看着这边，他恻隐了一秒，但这不足以浇灭他的怒火，他一用力，挣脱了岳母的束缚，拳头按照原定路线落了下去。
萧可左眼吃痛，呻吟着倒在地上。
老人惊叫着拼命去拉胡俊，但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一旦发起狠豁出去，两个女人都不是对手。
他像个巨人踏入了小人国，她们那点花拳绣腿打在他身上就如被蚊子咬了一下，根本不起作用。
屋里乱作一团，男人女人和小孩的尖叫声，哭声，吵骂声，肢体碰撞的声音，脚踩在地板上的声音，物品掉地的声音，杂糅在一起，快把耳膜振破。
最后还是楼下和隔壁的住户大声叫着使劲地门，并威胁说要报警，这场战争才渐渐平息。
几天后，公公婆婆从乡下赶了过来，萧可的哥也来了。两家人坐在一起促膝长谈了一次。
男方这边明确表示，他们一定要男孩。要么生个男孩，要么离婚。
